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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我們紀錄的是一位小學三年級的小學生,他叫做侯皓中,爸爸跟媽媽都是重度殘障,眼睛看不見的盲胞,經濟來源依靠眼盲的爸爸外出按摩賺取生活費用,媽媽因為肺炎暫時在台中醫藥學院療養,一度陷入危險,一家三口現在住在桃園市區,他是桃園市快樂國小四年二班的小學生,在學校成績很優秀,教過他的老師都好疼他,聽說,他在家裡經常會幫忙做家事,也聽說不管多晚,他都會到巷口的公車站牌接爸爸平安回到家裡,因為路口的人車對侯爸爸來說其實是一種威脅…

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並不覺得他有過人之處,然而隨著這幾天相處下來,慢慢地,我開始感受出他的可愛與認命,並且,更多了一份心疼。

 戴主任接受訪問的時間其實很突然,到學校之後在老師的推薦之下她馬上欣然接受我們的訪問,說起她第一次見到皓中的記憶,就像她剛剛說的,對於皓中一家三口搭著肩膀踏進校園的那一幕,是她這輩子永難忘懷的畫面,而,我想,肩膀被搭著走在最前面的皓中或許更是令人難忘吧。

    皓中有著圓圓的體型,瞇瞇的眼睛,微厚的嘴唇,一眼看上去就是很乖巧的模樣,而跟他接觸之後發現,當你提出問題時,他是經過思考的,而回答時也展現出比一般小朋友完整且清晰的思路。

除了老師覺得他懂得思考之外,從一年級一起同班到四年級的同學也說,皓中的成績一直維持在班上的前三名,他自己則是表示成績曾經落後到第四名,你或許認為,他對成績似乎很計較,其實不然,他在意的只是每一次的進步,以及自己是否做到最好。

   今年升上四年級之後,新任班導師劉馨蓮雖然跟皓中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不過仍舊可以感受出他在學習上的用心與積極。

皓中沒有上任何課輔班或安親班,下課之後也不會跟同學跑跑跳跳大吵大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的來訪讓他有點不自在,那天在學校的皓中的確不是挺活潑,不過在同學眼中的他經常會主動熱心助人,舉凡擦地板、指導功課等等,而同學和老師們也都知道,皓中會幫爸爸買早餐,還知道他回家之後要做的家事有好幾種。

   在學校了解皓中後,知道皓中也參加了學校的樂隊,你猜他負責演奏哪種樂器?答案是直笛,果然是相當適合他體型的樂器。

   看著他仔細地看著老師的指揮,吹奏出未來學校將要在升旗時伴奏用的國旗歌,似乎能感受出為什麼老師們都會說他很[認真],接下來雖然是接受學長的測驗,看看她們是否能吹出完整的歌曲,不過皓中還是很仔細地吹著,吹完後還頻頻拍拍心口,顯示他剛才其實是很緊張的,在這個時候,他的小孩氣才不小心地顯現出來,或許在音樂的陶冶下,早熟的心智才得以稍稍解放嗎?

紀錄到現在,我們知道皓中來自父母雙盲且低收入的家庭,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不乖巧,除了功課好、熱心助人、幫忙家事之外,更讓人心疼的其實是,他的認份。

要拍攝皓中爸爸之前,我必須先與侯爸爸聯絡,已確認他上下車的時間與地點,然而,他的回答卻讓我有點摸不著頭緒,一則是因為我對桃園市區的路還不熟,二則,侯爸爸其實並沒有給我很精準的答案,這讓我有點挫敗感,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把聯絡工作做好,見到侯爸爸之後,一切都清楚了。

第一眼見到侯爸爸時我有點驚訝,因為看到小皓中圓圓胖胖的體型,再加上與侯爸爸聯絡時他活力十足的聲音,讓我以為他應該是有點高大的,而見到本人時,可能他隱身在人群中吧,侯爸爸有著瘦小的身軀,手裡拿著一根柺杖,電話中我請侯爸爸站在原地先不要動,這樣我們才能找得到他,只是,後來我跟導播都發現,在他接到電話當下,所謂的站在原地,對他而言並沒有那麼單純,他必須拿著柺杖四處敲打,確認那是個安全的角落之後,才能真正的站在原地。

搭乘工作地點的專車到站之後,侯爸爸必須自己走到桃園客運站牌處,然後再搭車回家,沿路他就這麼敲著牆緣,機車,汽車,店門口,樑柱,走下騎樓時確認高度,侯爸爸在之前就提到過,從他搭專車到市區之後接下來這段路程,對他而言是很大的挑戰,不過他必須一一克服, 喀啦喀啦的聲音,是柺杖敲打著硬物的聲音,也是他藉此確定前方沒有任何障礙的聲響。

桃園客運的站牌終於到了,遲鈍的我又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他似乎在等待什麼,等車嗎?但是,他要如何知道車子什麼時候會來呢?在這樣一個車水馬龍的街頭,車子不斷地一台接著一台呼嘯而過,此時的他看來特別無助,侯爸爸要等的桃園客運不會在他面前廣播,告訴他這是哪一路的客運,侯爸爸能做的只有,問人:他辨認著身邊的聲音,挑選了一位跟他搭同路公車的先生,請他幫忙當車子到了之後再提醒他上車。

     車來了,等車的人們一個個蜂湧而上,侯爸爸還是站在原地,還不知道車已經來了,幸好,那位熱心的民眾趕緊吆喝著叫他上車,還幫他站了個位置。

時間,看不到,地點,看不到,盲人對所在地與時間的長短,只能靠聽覺,嗅覺,觸覺,沒有辦法講出精準的時間,沒有辦法說出確切的地點,一切都清楚了。

自從侯爸爸開始到林口上班之後,由於回家的時間比較晚,因此爸爸建議皓中到下車處接他回家,在回家路程中,我們看到了令龍老師無法忘懷的那一幕,那天晚上,天氣好冷,皓中穿著一件大外套,拖著拖鞋,看到下車之後的爸爸,他自然地趨上前,然後他走在前面,侯爸爸搭著皓中的肩膀走在後面,不管是過馬路,上階梯,兩個人行走的速度始終是一致的,坦白說他們兩人走得還挺快的,不過,我們卻從行走間的距離與速度感受到父子之間的默契,走在前面的人應該要多快多慢才能讓後面的跟上,而且不至於撞上呢?想必,皓中這樣的溫馨接送情已經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然而在他臉上沒有任何不悅與無奈,反而有著見到爸爸終於回來的快樂。

這陣子媽媽在中國醫藥學院療養,父子倆順便就在回家的路上買了晚餐,當天,侯爸爸考慮到我跟導播兩個人應該也還沒吃晚餐,因此晚飯挑選了一間家庭式日本料理。

隔著玻璃窗外看著,在等晚餐打包的時間,父子倆坐在一旁偶而攀談個兩句,過一會兒皓中就會問一下老闆好了沒,接著,打包好了,負責付賬跟確認菜色沒問題的是皓中,原來,早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不覺地養成。

踏入皓中家裡,映入眼簾的是再簡單不過的家具,客廳沒有多餘的裝飾品,房間沒有多少玩具,大部分的家具都靠著牆角與牆緣擺放著,皓中曾經說過,爸爸媽媽以前經常受傷,有撞到亂七八糟的硬物的撞傷,有被摩托車引擎高溫燙到的燙傷,家裡的家具會這麼擺放應該也是為了不讓父母又撞到了。

回到皓中家裡面之後,侯爸爸不斷地招呼我們一起吃晚餐,然而為了不想錯過任何畫面,我們並沒有跟他們同桌吃飯;此時的我又躲在一旁偷偷地觀察著,這時候父子之間的對話變得相當有趣,有趣的原因在於,你會發現平常在學校並不多話的皓中,此刻開始變得多話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回到家之後放鬆了,不過,他的話,很多時候卻是必須要的。

你瞭解了嗎?皓中他扮演的角色,叫做侯爸爸的眼睛,明明沾醬就在眼前,卻就是無法確定它是不是正確的醬料,雖然知道買了壽司,但是完全不知道哪一塊是哪一塊,因此不斷地聽到一個問著問題,一個回答問題,或者皓中也會主動告訴爸爸,壽司有哪些種類,爸爸要吃的是哪幾種…

侯爸爸似乎對當晚的晚餐讚譽有加,一直說著今天的晚飯很豐盛,壽司很新鮮,然後告訴皓中當天晚上遇到一位很熱心的民眾,除了幫忙他上公車之外,還堅持叫他一定要去檢查眼睛,此外侯爸爸還會問問皓中學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父子倆不斷地聊著,溝通著…

        溝通,或許就是最好的教育方式,侯爸爸說,他經常告訴皓中,不是讀書好就好,而是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盡力,不要計較成果,過程才是最重要的,還記得嗎?這句話皓中也說過了…

其實,教起功課來的侯爸爸還是挺嚴厲的,當天為了要皓中拼出teacher這個字,父子倆跑到房間裡面查電腦,這時候我又發現了一件事,螢幕,侯爸爸是看不到的,然而皓中並不會因為爸爸看不到而偷懶,不過呢,說真的,回到家之後的皓中成了一隻吱吱喳喳的小鳥,侯爸爸講話的時候他就不斷地插嘴,這時候的皓中又成了名副其實的—小孩。

這個小孩,當他小學二年級,還不懂事之前一直與爺爺奶奶住在嘉義,上來桃園之後,他的一對咪咪眼是爸媽接觸外界的視覺依靠,然而,這對眼睛能接收的光亮是否能延續一輩子呢?侯爸爸坦白說著,當初與侯媽媽認識,乃是兩個人都因為色素性視網膜炎而到大陸接受醫療,爾後結了婚,也曾經問過醫生這樣的眼疾是否會遺傳?,醫生的答案是,百分之百遺傳。

依照醫生的說法,色素性視網膜炎色素性視網膜炎是常見的先天遺傳性變異,主要缺陷為視網膜感光細胞退化,罹患率約為四千分之一。患者通常在十到二十歲時即有夜盲症狀,爾後視野逐漸縮小,多在四、五十歲左右即喪失視力,是目前無法醫治的眼部疾病之一。

皓中度過這個關卡了嗎?我不趕想,只但願就像侯爸爸說的,已經過關了。

聽著侯爸爸說的話,再觀察父子倆之間的互動,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赫然覺醒而明瞭為什麼皓中的表達能力與回答都比一般小朋友好,那是因為他必須將看到的景物,文字,環境,等等從視覺接收到的訊息,用完整清楚的語言轉述給爸媽,否則眼睛看不見的父母,說不定就產生誤解,然後因此又受傷了…明眼人與盲人之間的落差,我想是很大的…

侯爸爸曾經很有感觸地告訴我,他知道有很多小朋友或成人,面對自己的父母有這種毛病的處理方式是,逃避,別說做家事了,甚至是逃離這樣的爸媽,逃離這樣的家庭…然而皓中並不會,他認份地幫忙垃圾分類,仔細地洗碗,從熟練的動作中可以發現,他真的都會做, 洗碗不只洗碗裡,碗面跟碗底都仔細地搓洗過…您身邊有多少小孩子是心甘情願地幫忙做這些家事呢?

做家事通常應該都是媽媽的強項,不過,在侯媽媽住院的這段時間,父子倆就這麼相依為命著,而當爸爸提到妻子的現況,神情馬上黯然了下來,我知道侯爸爸因為擔心侯媽媽的病情,一有空就會帶著皓中下台中看她,由於病情一度陷入危急,會不會失去,就在那一刻,這段時間,對他們來說好難熬。

媽媽常用的調味料不能隨便亂放,否則醬油會變成黒醋,媽媽常用的鍋鏟菜刀不能亂收,要不然媽媽又會受傷了,(insert現場音20:21)皓中幾乎已經習慣了盲人生活中的特性與細節,我殘忍的問了侯爸爸,把皓中接上來是不是也為了,如果有萬一發生的那天,皓中現在所接觸的環境,設備,人脈,資源,或許就派上用場了…然而,我們都希望,皓中永遠用不上…(insert侯爸爸使用盲人專用電腦)

順道一提,侯爸爸除了定期會去上英文課,並且經常落英文之外,在家裡常跟皓中以盲人專用電腦查英文生字練習,此外,父子倆最喜歡的遊戲是,撲克牌,一提到要玩撲克牌,皓中馬上眼睛亮了起來,手上拿著牌興奮而雀躍地等待又催促著。 

剛開始我一直狐疑著,侯爸爸要怎麼[看]得到撲克牌上面的花色呢?後來我才看到,原來上面是有點字的。

玩過大家來找碴這個遊戲的人都知道,要從畫面中去尋找不同之處,而此時的畫面也有一個玄虛,皓中,他是直接把撲克牌攤在大腿上的,而侯爸爸卻一樣將牌背對著皓中,然而,皓中並不會故意偷看爸爸的牌…

沒有偷偷摸摸地換牌,偷看,我相信,誠實與光明磊落的人格已經在皓中身上養成了,因為他已經懂得,不能利用他人的弱勢而加以欺侮,相反的,在皓中經常需要幫助爸媽之下,他已經自然而然地建立起隨手助人的習慣,即使是在學校,他也會自動捲起袖子幫忙同學。

自助而後天助,現在只要是有任何的補助,學校的校長或老師們總是會想到這樣的一家三口,然而,侯爸爸是很有骨氣的,他並不希望處處表露出拮据的一面,也不曾提及家裡的經濟狀況有多糟糕,他唯一提到的只有欠皓中外公外婆的,不知道該怎麼還,而我們也清楚,侯媽媽住院的療養與醫藥費,將是一筆龐大的金額與壓力。

老天爺給予皓中一個特殊的生活環境,令他早熟,所以他比同學更容易專心,令他必須勤奮,所以他提早擁有能照顧自己的能力,雖然是低收入,卻讓他更懂得惜福,他要當爸媽的眼睛,以避免危險降臨,因此他已經擁有較高的環境敏感度…

        原來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衷心期盼,當我們的試鍊已經開始時,皓中的試鍊早已結束,讓這對咪咪眼一直都維持1.5的好視力,並且繼續地當侯爸爸侯媽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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